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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囚禁的男人和女人_在线论文查询


被囚禁的男人和女人

    [摘 要]以爱伦·坡的情感经历作为参照,对其怪诞小说中的两性关系进行分析,我们发现作者笔下的男性经历着一个由恋母到自恋甚至恋物、恋尸的畸形心理演变过程;女性则多属于男性自我陶醉而创造的“他者”,这一角色定位和她们终被谋杀的厄运,都折射出男权思想的严酷。这一切是由于传统社会为男性设置了极高的期望值,为女性设定的标准线却相当低下,使得男性与女性都成为性别的囚徒。社会必须调整对两性传统角色的认识,才能将他们从被囚禁的境地中解放出来。
    [关键词]爱伦·坡;两性关系;弗洛伊德;恋母情结;男权主义
    Abstract:In light of Edgar Allan Poe’s personal love experience,we find that many of his male characters undergo a psychological process from Oedipus complex to narcissism,to fetishism and to necrophilia while his female characters are primarily treated as “the other” who merely serves as the object for male observation and their exercise of sentimental intoxication,therefore the doomed victim of murder when analyzing the gender relation in his grotesque tales.The fate of those female characters reflects the relentlessness of Poe’s patriarchal ideology.All these result from the fact that traditional society has too high an expertation for men while sets a fairly low standard for women,making both men and women into prisoners of sex.So the society must modify its understanding of the traditional social roles of both sexes to free them from imprisonment.
    Key words:Edgar Allan Poe;gender relation;Sigmund Freud;Oedipus complex;patriarchy
    爱伦·坡的许多小说都对两性关系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贝瑞尼斯》(Berenice)(1835年)、《莫丽娜》(Morella)(1835年)、《丽姬娅》(Ligeia)(1838年)、《鄂榭府崩溃记》(The Fall of the House of Usher)(1839年)以及《艾蕾奥瑙拉》(Eleonora)(1842年)等作品颇具典型性。这些故事里的男女主角,都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彼此没有或极少有言语交流,却又相互呈现出对方的气质特点,从而营造出一种怪诞的奇特氛围。
    《贝瑞尼斯》的男主人公埃吉亚斯住在阴暗的书房里,那里既是他母亲去世的地方,也是他诞生的地方。鄂榭府里,“四壁挂着黑幔”,“笼罩着阴森、深沉、万难弥补的抑郁气氛”。《丽姬娅》的男主角原本和妻子丽姬娅生活在紧闭的书斋中,爱妻死后,他和第二任妻子罗维娜又移居到一个僻远的寺院,在那间杂糅着哥特和阿拉伯风格的、鬼影瞳瞳的新房里,他目睹了丽姬娅借罗维娜之体还魂的骇人场景。《艾蕾奥瑙拉》的主人公则住在“连丝阳光也照不进”的“锦绣草茵谷”,“根本不知谷外的世界”。
    笔者由此想到弗洛伊德提到的一个病例:某青年男子常在梦里走进一所房子,那是他以前就已去过两次的地方。弗洛伊德指出:那所房子是母亲子宫的象征,因为这位年轻人在潜意识里一直渴望回到那里,获得重生。如果他能找到母亲的替代者即合适的情人或妻子,那么这种焦虑便能得到缓和[1]。然而,坡笔下的那些男性,却永远无法摆脱自囚于封闭居所的命运,这就意味着他们始终找不到可以替代母亲的爱人。按照弗洛伊德学说,“子宫情结”源自“恋母情结”或“母体固置”(Mother-fixation)。母亲是幼子的两大性幻想对象之一,她对孩子的呵护,唤起了孩子依恋她的本性。这种固置心结一般会随孩子的成年、独立而逐渐消失,但它对于人的性格形成,又可产生非常深远的影响:倘若此人成年后无法将恋母原欲适当地转移,而是倾注过久,沉溺其中,那么他就不能达到心理成熟。母亲的特征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他选择爱人的标准,而基于这种标准选出的爱人,又永远无法真正成为其母亲的替代者[2]。母体固置还会凭借各种各样的伪装,潜移默化地表现在这个男子与其他女子交往时的言行举止里。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坡小说中的那些男性,是注定不能成长为朝气蓬勃、血气方刚的男子汉的。
    我们暂时将注意力转移到坡笔下的女性角色上来。这些女主人公,行走时都是“无限轻盈”、“飘飘欲仙”,“幽灵”般地忽隐忽现的;她们的眼睛都是晶莹而忧郁的,而且都有一副能够“吐出欢歌般的低柔细语”的嗓子。但是,上述外在形象特征既未带来多少生气,也不曾传递出几许思想,更没有赋予主体发表心声的任何机会。她们大致可以分成两类:艾蕾奥瑙拉代表着天真无邪、孩子般温柔可爱的一类;贝瑞尼斯、莫丽娜及丽姬娅则属于成熟的一类,她们精力充沛、博学多才,但又相当咄咄逼人。贝瑞尼斯的美丽曾经唤起表哥兼未婚夫埃吉亚斯由衷的赞叹,但却未能赢得后者的爱情他始终难以释怀的,竟是她的那副皓齿及其泛出的白森森的光泽。小说文本中,在描述贝瑞尼斯露出皓齿向埃吉亚斯走来的那段文字与描述她离开书房的文字之间,原有一行空白。对于这个空行所暗藏的信息,不同的学者作过十分相似的解读。克伦·威克斯(Karen Weekes)认为,它意味着贝瑞尼斯“在用自己的纯真换取性爱”,与此同时,“她超越其安逸纯洁的女性角色,进入了男性的知识领域”[3]。利兰·S·帕森(Leland S Person)则说:这里暗示着“叙述者特别害怕贝瑞尼斯的性欲”[4]。这种恐惧催生了埃吉亚斯向贝瑞尼斯进行报复的心理。当惊恐万状的男仆告诉他,新落葬的贝瑞尼斯的坟墓被人掘开,人们发觉裹尸布里那具扭曲的尸体竟然还有呼吸时,埃吉亚斯表现得慌乱异常。他的沾有泥浆和血迹的外衣,他的留有某人指甲印的双手,那把靠着墙的铁锹,桌上的牙科器械,还有洒落在地板上的“三十二颗象牙般的白色小东西”,所有这些都暗示着:埃吉亚斯就是掘开坟墓的那个人,他把贝瑞尼斯的牙齿生生拔了下来,并将她活埋在坟墓里。这就是他的复仇报复她夺走了他的“贞节”。
    倘若贝瑞尼斯象征着在肉体上对男性造成威胁的那种女性,那么莫丽娜和丽姬娅便是从精神上对男性社会造成威胁的女性代表了。这两位女主角都以广博的学识赢得丈夫的敬畏,又都迫切地试图亲自提升他们的学养,两位丈夫起初都表现得非常顺从。然而,两位妻子得到的回报,却是自己身体的日渐衰弱以及丈夫对她们日积月累的憎恨。发人深思的是:为何博学精深,在学术上如此慷慨大方的两位女性,从丈夫那里获得的不是更深的爱恋,而是冷酷的愤恨呢?真正的原因在于这些男性内心深处的自卑情结。妻子的学识迫使丈夫承认自身的贫乏,而在男性为主导的社会里,这一事实将会极大地动摇他们的支配地位。从这个角度分析,两位丈夫急切盼望妻子早日去世,就变得极为自然了。他们的焦躁不安足以表明,当女性在知识领域超越男性,当她们的能力威胁到视男性为主导的意识形态时,男权主义者可能变得多么痛苦,多么狂乱,而且可能多么坚决地拒绝接受这样的事实!
    这些故事令人自然联想起坡的情感经历。在短短40年的生命历程中,他至少和11位女性有过这样或那样的情感纠葛。正如在坡的作品里那样,她们也分属两类:姨表妹弗吉尼亚是“孩子妻”型的代表,她和坡结婚时还不满14岁;同属这个类型的伊莱扎·简·巴特菲尔德,则比坡整整小了19岁。其他几位大多属于成熟型的女性,她们或是着名文学沙龙的女主人、或是颇有才华的女诗人、或是富有的女作家。虽然坡与弗吉尼亚的婚姻一直维持到后者亡故,但是他的感情生活是很不专一的。和弗吉尼亚热恋的时候,他还同时追求过同事之女伊莱扎·怀特;弗吉尼亚逝世之后,他马上就向惠特曼夫人一再求婚,而且同时与4位女性保持着暧昧关系。其间甚至为了表明“忠心”而不惜掩盖事实,伪造履历。1849年,坡与儿时的恋人艾尔米拉·罗耶斯特邂逅,遂又数次向这位居孀的初恋情人求婚,而当后者终于答允之时,人们发现:即将再做新郎的坡竟猝死故乡了!他终究没有寻到情感的最后归宿。
    如上所述,坡曾一再背叛自己向情人表达过的“忠心”,那么他是如何看待这种背叛的呢?从他在弗吉尼亚咳血那年所写的《艾蕾奥瑙拉》里,也许可以窥见答案:艾蕾奥瑙拉自知不久于人世时,丈夫曾“跪在她的脚前,指天发誓,决不重娶”。而当她去世之后,背誓再婚的丈夫却从微风中“听到”了她的宽恕之声。据此,笔者十分赞成一些评论家的观点:与弗吉尼亚的婚姻并没有使坡感到多少幸福。 应该承认,弗吉尼亚代表着坡所喜爱的一类女性,她们年轻、温柔、易被操控,而且对他满怀仰慕之情。但事实上,母体固置一直是坡无法摆脱的情结,他的这种情结在19世纪20年代就已有所体现,当时他对30岁左右的简·斯丹纳德(Jane Stanard)夫人特别依恋,这位女士是坡某位同学的母亲。据说该女士去世之后,坡曾在夜晚独自流连于她的墓地,久久不肯离去。坡对简·斯丹纳德的情感依恋,很可能是由于不能常同疼爱他的养母范妮·爱伦(Fanny Allan)厮守而致:范妮得了慢性疾病,坡则远在外地求学。不过,直到我们追溯到坡的生母伊莱扎·坡(Eliza Poe),方意识到她才是坡所喜爱的两类女性的形象原型。坡3岁时,伊莱扎就撒手人寰了。在坡看来,母亲是成熟而富有才华的,可是肖像画上的她,却又显得娇小而有点孩子气。因此,虽然坡一再表白自己对妻子的忠贞不渝,但是笔者依然倾向同意某些学者提出的惊人假设坡真正爱恋的,倒是弗吉尼亚的母亲克力姆太太(注:1835年8月29日,为了说服克力姆太太拒绝尼尔森的帮助(坡认为后者是个情敌),坡专门给姨母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所表达的爱意,与其说是指向表妹弗吉尼亚的,不如说是指向姨母克力姆太太的。原信译文见《爱德加·爱伦·坡作品赏析》 ,武汉测绘科技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坡的潜意识里挥之不去的“固置”倾向便是:年轻女孩固然可爱,但是那些成熟而年长的女性,由于她们良好的文艺修养、教育程度以及富于挑战性的个性,所以更具特别的吸引力。这样的女性,才是母亲的合适替代者。
    不幸的是,在坡追求过的所有女性中,没有谁能真正担当得起他心中那个被扭曲和“拔高”的理想伴侣角色。弗吉尼亚式的女孩虽然年轻,却缺乏成熟气质。克力姆太太心地善良而且具备成熟韵味,但她是坡的姨母,这一点自然成为不可逾越的障碍。至于那些文学女性,尽管个个博闻强识,思想深邃,可是她们不是已婚,就在守寡,都不符合理想。这种境遇之下,原先的母体固置倾向越是强烈,这个冲动的机能就越可能逃避外界的障碍而转移到其他变态形式中去[5]。坡的情况正是这样:他渴望与某位固定的爱人长相厮守的愿望一再受挫;再加上事业的连连不顺,激化了他内心中的母体固置与逃避倾向的矛盾冲突,从而在心理方面将他从一种极端推向另一种极端,于是恋母转变为自恋人在婴儿期的另一个性幻想对象正是自身。
    我们承认,坡笔下的众多女主角都让人禁不住联想到他在私生活里遭遇过的那些女性。她们或者折射出备受结核病折磨的弗吉尼亚的影子,或者与克力姆太太惊人地相似据说后者“外形结实,不太迷人”,“她有着一副男子般的身材,其外貌第一眼看上去不怎么有女人味儿”。而令读者印象最为深刻的则是,坡的所有女主角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即并不具备她们的爱人所反复强调的阴柔之美,相反,她们共有的“高额头”和嘴角略微扭曲的薄唇,都很容易拼凑成一个男子的相貌,这个男子便是爱伦·坡自己。许多认识他的人时常提起他那薄而敏锐的嘴唇,尤其是那特别饱满的额头。甚至那些女性人物的学术成就,也是坡所苦苦追求的文学梦想的曲折体现。需要提醒的是:自恋决非坡的母体固置变态的终点,实际上它还向着更加病态的形式发展,例如恋物(埃吉亚斯的“恋齿”就是典型例子)和恋尸表现这一主题的小说很多,例如《椭圆形画像》(1842年)、《长方形的盒子》(1844年)等。性别错位竟然达到这样的极限,坡的作品堪称变态心理学最生动的文学标本!
    必须申明:我们并非试图将坡创造的人物与他本身或是他生活中的亲友一一等同起来。然而,理出一条他的个人情感经历脉络,与其笔下的种种爱情阐释进行比较,确实有助于我们认识这些小说凸显的3大问题。
    首先,对于性爱的恐惧以及无法尽到婚姻和家长责任的内疚心态,都表明男性角色的无能。这也同时意味着,长期岿然不动的逻各斯中心主义地位,正面临着猛烈的震撼和巨大的挑战。从弗洛伊德到拉康,都将男性的象征置于中心地位,藉以平衡他们各自的哲学理论体系。但是,坡的这些小说却表明,这个“主义”实际已病入膏肓。
    其次,正统的意识形态高度强调因果关系,然而坡的怪诞小说中却遍布着无法解释的谜团。这些谜团并非不可解读,然而决不会只有一种解读,这就诱发我们对传统的理性思维模式提出质疑。男性社会看重线性的时间和逻辑思维,而坡的作品却确实暗示着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解释世界也是可能的。遗憾的是,我们同时发现他笔下的所有男性叙述者都是异常谨慎的;对于自己随后即将作出的看似合乎逻辑的叙述,他们其实都事先铺设好了可以将之彻底推翻的各种线索。例如,他们都先强调自己不是“素以幻想丰富、性格暴躁着称”的族人的后代,便是鸦片的俘虏;这些言词其实意在表明所述故事的不可信。就此而言,这些小说的整体构思,倒是遵循因果律的,作者只是隐去了某些逻辑关节点而使读者忽略它们而已。至于坡的故事中的女性,其实只是为了供男性观察,为了供男性体验自我陶醉之情而被创造出来的“他者”。坡在小说中故意剥夺她们的话语权,并用文字置她们于死地;即使复活,还是不让她们逃脱死神之手。所以笔者又认为,坡的作品根本无意颠覆父权体系意识形态,恰恰相反,他依然是男权主义的忠实拥护者。
    最后,这些小说将一些再也不容回避的问题推到我们面前:坡的男主人公们那种压抑不安的心态背后,究竟躲藏着什么呢?那些沉默的女性形象的深切忧伤和失望背后,究竟又蕴含着什么呢?诚然,人物的个性因素必然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各自的命运,但是社会难道就不应该对此承担责任吗?正是由于社会对男性设置了极高的、令他们难以企及的期望值,才使坡笔下的男主人公们对于周遭一切无不惊恐万分;正是由于社会为女性设定的标准线相当低下,所以那些智慧高超的女性,才无法获得应有的尊严,直至被社会谋杀。“男性与女性都是性别的囚徒”[6]。被禁锢于逻各斯中心主义体系中的两性关系,难道不是正在呐喊,要求人们重新调整既有的意识形态架构吗?
    [参考文献]
    [1]欧文·斯通.心灵的激情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传记小说:上[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6:188.
    [2]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心理哲学[M].杨韶刚,等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03:120-121.
    [3]Kavin J Hayes.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Edgar Allan Po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2:156.
    [4]J.Gerald Kennedy.A Historical Guide to Edgar Allan Po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139.
    [5]Sigmund Freud.精神分析引论[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1.
    [6]Mary Evans.Feminism Critical Concepts in Literary and Cultural Studies Volume Ⅱ Feminism and Modernity[M].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02: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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